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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隱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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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氏兩眼一翻, 氣得差點又要暈過去。柴媽媽趕緊上前扶著她,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的,臉色極為難看,死死看著李錦素。

一副恨不得吃人肉的兇狠, 顯得那張臉越發的刻薄。

李錦素假意沒有避力, 被擠過來的柴媽媽推得一個踉蹌, 摔倒在地。

“柴媽媽,你為何推我”

“老奴…關心老夫人的身子, 一時情急,三姑娘恕罪。”

鞏氏臉一沈,“柴媽媽也是府裏的老人了, 又侍奉母親多年,按理說最是知禮的。你心系母親的身體, 本是忠心可嘉。但你要記得,這府裏除了母親,無論是我和老爺還是哥兒姐兒, 那也都是你的主子。你萬不能像今日這般無禮,竟敢對主子們動手。若是傳了出去, 別人會道母親治家無方, 不能約束下人。也會質疑老爺修家不齊, 亂了規矩。”

李錦素似痛苦地起身,“母親,您莫怪柴媽媽,三娘習慣了。”

李覆儒臉色黑了, 他竟不知府中的下人怠慢到了如此地步。當著他的面,母親身邊的媽媽都敢倒他的女兒。

真讓外人知道了,他這個禦史的臉面往哪裏擱。

“柴媽媽,你是府裏的老人。母親信任你,一直讓你管著榮安堂的下人。你說吧,若是下人這般無狀,該怎麽罰”

柴媽媽已無人色了,“撲咚”跪到地上,磕頭求饒,“老爺,奴婢方才真是急了,絕對是無心之舉。三姑娘許是一路勞累,自己沒有站住……”

“媽媽說什麽就是什麽吧。”

李錦素這句話只把常氏氣得倒仰,這個孽障怎麽開竅以後變得難纏了。難道真如笙兒所說,是被四丫頭給點撥了

“三丫頭真是懂事多了,祖母以往小瞧了。”

“謝祖母誇獎。”

“母親,無規矩不成方圓。柴媽媽當著我們的面,推了三娘也是事實。您千萬不能姑息,若是再縱著下人無禮,以後府裏的下人還不得爬到主子們的頭上。”

柴媽懇求地看著常氏,常氏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。若是半點便宜都沒有占到,還罰了身邊的人,她這張老臉往哪裏放。

“柴媽媽憂心我,這是忠心護主。若是有什麽不妥當的,那也是一時情急。今兒個這事也怪三娘自己,誰讓她沒站穩。”

李覆儒還欲再說,被常氏擺手打斷,“好了,家和萬事興。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喊打喊殺,傳了出去,外人照樣會說我們苛待下人。”

李錦素一見李覆儒不說話,便知他又是被常氏給說動了。只要關系到他的名聲,他自然是不敢再動的。

“父親,祖母,柴媽媽不是有意的,三娘不怪她。”

李覆儒得了女兒的臺階,臉色好看多了。

李錦素又道:“先前祖母病了,只有大姐一人在榻前侍疾,而我卻只顧著自己,真是太不應該了。所以祖母倘若再生病,三娘一定不會袖手旁觀,我必親自侍候祖母,斟茶倒水,餵飯穿衣,決不假他人之手。”

常氏的人中處還痛得厲害,這個孽障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啊。真讓她來侍候,指不定還有什麽下作的手段呢。

“三娘有心了,祖母身體已好,無需人侍疾。再者有你大姐在,就夠了。”

“祖母,大姐一直受累,錦素看著萬分不忍。知道的都說您體恤我們孫女,不知情的定會揣測您偏心大姐一人。傳了出去,外人只道大姐孝順,我們幾個成了不孝的。還望祖母垂憐,讓孫女也盡盡孝心。”

“三娘這話說得在理,咱們府上四個姑娘,萬沒有讓大姑娘一個人侍候的道理。這話好說不好聽,你說是不是,老爺”

李覆儒撫著短須,似在認真思忖。母親偏心錦笙和晟哥兒,他是知道的。不過他共有兩子三女,萬一真被有心人傳出去,少不得編排他一二。

“母親,三娘孝心一片,您可不能拂了小輩的赤誠之心。青娘說得沒錯,您以後身邊不能總是大娘一人,三娘四娘和雯秀,也應多與您親近,和您學學治家之道。”

“祖母……”

李錦素委委屈屈地喚著,常氏的怒火已經壓制不住了。好得很哪,一個兩個都想給她添堵,連親兒子都偏向鞏青娘。

“我年紀大了,圖清靜。你們要是都來,還不把我吵得頭大,我還想多活幾年,過幾年舒坦日子。真是孝順的,就讓我這個老婆子順心,這才是孝順。”

李覆儒垂了一下眸,道:“母親說得在理。”

李錦素就知道這個便宜爹實在是靠不住,耳根子這麽軟,是怎麽當上禦史的她上前一步,扶著常氏。

“祖母,沒您的允許三娘一定不會去打攪您。可是今天因為三娘的事,讓祖母著急上火,三娘心裏實在難安,還請祖母體恤,同意三娘送您回榮安堂。”

這點小要求,若是常氏還不同意,只怕鞏氏又有話說了。常氏忍了忍,只覺這個死丫頭接觸自己的地方極為難受,連帶著渾身都不得勁。

“也好,你便扶我回去吧。”

李錦素立馬滿臉歡喜,看得李覆儒心下寬慰。三娘到底懂事了,這一片純孝之心表明她是真的想孝順長輩。

在場的人,除了他,卻無一人作此想法。

李錦素和柴媽媽一左一右扶著常氏,慢慢朝榮安堂走去。李覆儒沒有跟去,他一個大男人,不好老和女眷在一起,鞏氏卻是跟了上去。

扶了常氏進內室,再把她扶上床。柴媽媽替她脫了鞋襪,除了外裳,拿著脫下來的衣服交給丫頭們。

一轉眼的功夫,李錦素已坐到床邊。

“祖母,您好好歇著。若是想孫女了,就派人去素心居說一聲。”

常氏心裏暗呸,鬼才會想這個孽障。

這個鬼字一冒頭,哪成想便聽到李錦素幽幽地嘆一口氣,“如果我娘還在,定然是放心不下祖母的。祖母可知,前兩天我母親又托夢給我了。說是她在地底下好冷,好寂寞,還說她死得好不甘心…又說她很是想念祖母…”

常氏心突突直跳,瞳孔猛縮身體發僵,死死地瞪著她,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“祖母您這是怎麽了”李錦素上前搖著,把常氏搖得都快吐了。

“三姑娘,你這是做什麽你怎麽能這麽用力搖老夫人呢”柴媽媽喊起來。

李錦素害怕地捂著胸口,“柴媽媽,方才祖母好像魔怔了,那眼神好可怕。我嚇壞了,想起別人說若是陷入魔怔,只能想法子弄醒她。”

常氏腦子“嗡嗡”作響,眼前陣陣發黑,手死死地揪著被子。

鞏氏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,心下快意,臉上卻露出擔心的表情,“我也曾聽說過,說是魔怔之人若不弄醒,恐怕不好。三娘雖然行事不太妥當,卻是為母親好。柴媽媽,你趕緊讓人熬一碗安神湯給母親服下。這上了年紀的人,最容易招惹東西。”

常氏鼻孔裏“呼哧呼哧”地噴著氣,恨不得掐死她。這個賤人,落井下石心術不正,與那嫡姐一模一樣。

在閨中受過的苦,一齊冒上心頭。

再一看更礙眼的孫女,恨得不把她們打出去。

柴媽媽一看主子的心思,就知道是什麽意思,對鞏氏和李錦素道:“夫人,三姑娘,老夫人乏了。”

“如此,那我們就先走了。若是有什麽事,你立馬派人去正院稟報。”

“老奴記下了。”

李錦素慢慢地起身,眼神還帶著憐憫,“祖母好好歇著吧,興許我母親在地下知道你病了,會托夢來看你。”

這下,不光是常氏,柴媽媽的臉色也變了。主仆二人快速交換一個眼色,眼神中帶著旁人難察覺的恐懼。

李錦素一直盯著常氏,自是沒錯過這瞬息的變化,心裏冰涼一片。

佟氏果然是被常氏逼死的,想來在佟氏死之前,必是聽盡了世間最難聽的話。若不然,怎麽會丟下年幼的女兒。

她冷著眸,走到門邊時,不經意回頭,便和常氏的目光對上。

那是一種極難形容的目光,恨中帶著怕,還有些許驚疑。

出了榮安堂,鞏氏親親熱熱地對她道:“三娘這一路乏累,快回去歇著。”

“多謝母親,只是三娘哪裏睡得著。一想到那近百萬兩銀子,心都在滴血。除了這些銀子,還有明面上的銀子,這些年我都沒有見著,想來母親也是沒有見過的。這麽多的銀子,都去哪裏了呢”

鞏氏目光覆雜,心裏何嘗不知道她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。這麽多的銀子,都被老虔婆給貪下了。可憐他們母子三人,就緊著老爺的俸祿,過得緊巴巴的。而老虔婆和安氏那個賤人,以及賤人生的一對兒女,卻是穿錦,聽說安氏每夜裏都有一盅血燕,這才養得細皮嫩肉的,勾著老爺。

滿心的恨哪,一時難消。

三娘醒悟過來也好,左右自己多年來是有小心思,卻並沒有占到什麽好處。倒是老虔婆,被三娘給盯上了,日後有的受。

“誰說不是呢,可憐你生母,本是想給你留下倚仗,萬不成想竟然便宜了別人。若是她泉下有知,指不定難受成什麽樣子。”

“奪了人的錢財,躺在死人的魂魄上享受著富貴的日子,那是滔天的業障,將來進了閻羅殿都是要清算一遍的。油鍋刀山等著那些人,我母親也等著看他們的報應。”

鞏氏被她涼涼的眼神驚到,背後發寒。

這個三娘,還真是…難道真是被佟氏托夢點醒了。

她心頭大駭,擠出笑來,“三娘說得怪瘆人的,都嚇到母親了。”

“不做虧心事,不怕夜半鬼敲門,母親,你說是不是”

鞏氏想起她上次說什麽佟氏托夢給自己的話,唇上的血色退去。竟是有些不敢與她對視,眼神飄忽。

“好孩子,別想太多,趕緊回去好生休息一下。”

李錦素微微一笑,同對方別過。

這些人哪,做多了虧心事,輕輕一嚇,就面無人色,可見都是欺軟怕硬的東西。佟氏那樣一個女人,是因為什麽被逼得自盡呢

她想起之前常氏眼中的恐懼,轉頭問跟著的成媽媽。

“媽媽,我母親是個什麽樣的人”

成媽媽今天大受震動,雖然之前廳堂和榮安堂內室的時候她不能跟著。可是方才姑娘與繼夫人的一番對話,她卻是聽得清清楚楚。

夫人若是在天有靈,看到姑娘如此這麽醒事,該含笑九泉了吧。

“夫人自小是嬌養大的,半點都不張揚,反而是最為悲憫的人。不光善解人意,知書達禮,連對我們下人都和顏悅色,極少動怒。雖然外表瞧著柔弱,內心再是剛強不過。人常說剛柔並濟,想來就是夫人那樣的人。”

佟氏的這些性情,李錦素從別人的口中多少知道一些。正是因為知道佟氏不是一個容易被擊垮的人,而且當時的佟家,並沒有到絕望的地步,至少家人性命都是保住了的。

那麽,常氏是用什麽法子,逼使佟死自盡的呢

“媽媽,我母親去世後,她身邊服侍的那些人呢”

問到這個,成媽媽只有嘆息。

“夫人去世前,都做了安排,放了那些人的身契。夫人去世後,他們都離開了,不知去了哪裏。這麽些年來,音訊全無。便是流放千裏的老侯爺和夫人以及舅老爺他們,都沒有半點消息。”

夫人生前對他們不薄,哪裏知道他們走得絕情,這些年都不曾來看過姑娘一眼。成媽媽每每想到這裏,都替夫人不平。

李錦素聽完,不由蹙著眉頭。

這就奇怪了。

連下人都做了安排,為何對她這個獨生女兒,卻沒有做到周全的安排。以佟氏的為人,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。

主仆二人邊說著話,已進了素心居。

一路上,李錦素都在思考那個話題。終於,她看著整理內室的成媽媽,問道:“媽媽,我母親去時,可有對你交待過什麽”

彼時,紅綾和朱絹還小。佟氏若有話,也不會交待兩個小丫頭。所以真有遺言,定然是交待了成媽媽。

成媽媽手上的動作一頓,轉身時已淚如雨下。

“姑娘,老奴等你這句話,等了好久……”

李錦素看她的表情,就知事情果然有隱情。心下一動,人坐直起來,緊張地看著她。她的淚水止不住,悲傷地哭起來。

“媽媽,我母親是有說過什麽的,對嗎”

成媽媽擦幹眼淚,哽咽道:“夫人最放心不下姑娘,自是有交待的…夫人說,若是你不問起,老奴不能說,爛在肚子裏帶進棺材去都不能說。只能是姑娘你問起,老奴才能把信交給你…”

李錦素心下震動,佟氏玲瓏心肝,竟然會做這樣的安排。怕是也料到女兒養在這虎狼之窩,極易被人養廢。真被人養歪了,再是她慈母之言,怕也是無用的,反而會被別人利用,害了女兒。

成媽媽取來了信,小心地交到她的手上。

她懷著虔誠的心,接過信。

成媽媽已有眼色地守在門口,替她把風。她輕輕撕開火漆封住的口,從裏面抽出一張紙。一抖開,心下疑惑。

竟然是一張白紙。

這是怎麽回事

成媽媽也看到了,急忙跑過來,“怎麽會這樣姑娘,老奴發誓,我一直小心保管著,從來沒有打開過。”

李錦素自是相信她的,能得佟氏如此重托,可見她的人品。再者她們相處了這段時日,也清楚她是什麽樣的人。

這樣的人,最是忠心不過,絕不可能有二心。若真是有,也不會等到現在。若真是有,原主恐怕早就不在了。

“我自是相信媽媽的,還請媽媽好好想想,我娘把信給你的時候,還說了什麽”

成媽媽感動不已,姑娘如此信任她,比什麽都強。她努力平靜著,仔細去回想當時的情形。記得那一夜,她剛哄姑娘睡著,夫人便進來了。

她還奇怪著,夫人最近都在為佟家的事情奔走,已有幾天不曾好好打扮。怎麽夜裏還化著妝,穿著自己最喜歡的一件裙子。

然後,夫人愛憐地親了又親睡熟的姑娘。最後叮囑她要好好照顧姑娘,並且把這封信交到她的手上,說了那些話。

“…確實是說過一句話,夫人說姑娘和她有一個秘密,只有姑娘你知道。如果姑娘看到這封信,定然會明白。”

秘密

李錦素苦笑,她不是原主,她不知道這對母女在多年前有什麽秘密。這個秘密一定是與這張白紙有關。

她把白紙收好,重新放進信封中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成媽媽松了一口氣,以為她定是知道夫人說的意思。就說夫人那般聰慧的人,做的安排自然都是極為周全的。

這信萬一落到別人的手中,別人都不知道是寫了什麽,只有姑娘知道。

李錦素卻是犯了難,把信壓在枕頭底下,慢慢躺進被窩中,成媽媽放了簾子到外間守著。她腦子裏一片空白,原主和佟氏的秘密,自己怎麽可能知道呢

她慢慢閉上眼睛,猜測著會是什麽秘密。

突然,她猛地睜開眼睛,心裏激動起來。

再次取出那封信,在燈燭下仔細瞧,果然發現紙上有些漬。不努力看是看不出來的,只有知道這種秘密的人才知道。

她慢慢地把信湊近燭火,很快紙上便顯出字來。

一刻鐘後,她已看完了信,順手把信化為灰燼,心中悲涼無限。燭火在她眼中跳躍著,像兩簇燃燒的火苗。

佟氏啊,果然是一個極為靈秀的女子。

天妒紅顏,不辯人間真性情。那麽好的一個女人,為何遇人不淑靠不住的丈夫,欲要她性命的婆母,還有年幼的女兒。這樣的境地,她該是何等的絕望

信中的第一句話就是:吾兒,若是你能看到這封信,母親在九泉之下,也能瞑目了。

佟氏不會知道,她的女兒確實如她擔心的那樣,被人刻意養歪了。字裏行間都能看出她在寫這封信時是多麽的悲哀。更悲哀的是,原主沒有看到這封信,至死都沒有。九泉之下的女子,這些年定是魂魄不寧,再難瞑目。

這一刻,李錦素的心中是漫天的悲涼。她替那個女人難過,替死去的原主難過。這樣的情緒久久不散,感同身受。

仿佛她真是佟氏的女兒,真是醒悟後的李三娘。

良久,她眨了一下眼,豆大的淚珠瞬間滾落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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